民国大师的课堂趣事

刘文典:观音菩萨治学论

刘文典在西南联大讲《文选》课时,不拘常规,别开生面。上课前,他带一壶茶,外带一根两尺来长的竹制旱烟袋。讲到得意处,他便一边吸旱烟,一边解说文章精义,下课铃响了也不理会。有时他是下午的课,一高兴就讲到5点多钟才勉强结束。有一次,刘文典上了半小时的课便结束了上一讲的内容,学生以为他要开讲新课。这时,他宣布说:“今天提前下课,改在下星期三晚饭后七时半继续上课。”原来,下个星期三是阴历五月十五,他要在月光下讲《月赋》。届时,校园里摆下一圈座位,刘文典坐在中间,当着一轮皓月大讲其《月赋》,生动形象,见解精辟,让听者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他讲课时,吴宓总爱来听,坐在最后一排。他喜欢闭目讲课,讲到自己觉得独到之处,忽然抬起头,对最后一排的吴宓说:“雨僧兄以为如何?”这时,吴宓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说:“高见甚是,高见甚是!”惹得下面的学生窃笑。

有一次,学生问他怎样才能把文章写好,他说只要注意“观世音菩萨”五个字就行了。众学生听得一头雾水,甚是不解。他加以解释说:“‘观是要多多观察生活;
‘世是要明白社会上的人情世故;
‘音是文章要讲音韵;
‘菩萨是要有救苦救难、为广大人民服务的菩萨心肠。”

吴宓:严谨而激情

吴宓讲课时以两点而著称,一是严谨认真,二是激情四射,这两点看似矛盾,却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许登孝在《回忆吴宓先生》中说吴宓在西南师院给他们上世界文学史,早上连续上四节课,“讲解中他滔滔不绝,旁征博引,而许多引用的原话,均随口说出,又都十分准确。我们真佩服他的博闻强记。”学生在台下忙于作笔记,“四节课讲完,我们的笔记本已记满了好几十页。课后同学们相互校对笔记发现,吴老师的讲课,无论从语言、段落、章节,以及引证之原文,论述词语,简直就是一篇接一篇的论文。当讲义发下来后,我们又与笔记对照,内容基本相同,而课堂上的讲解又似乎要生动、丰富得多。我们真佩服他惊人的记忆力和高度的敬业精神。”

吴宓不仅博闻强识,他还通晓多门外语,不仅能用多种语言背诵许多西方文学名作,甚至连整篇的莎士比亚剧本都能背诵下来,许多文学史大事,重要作家的生卒年代、著述情况、生平事迹,甚至连歌德一生中6个恋人的名字和生卒年他都能说得一清二楚,重要作品的出版时间、地点、出版机构,他都能脱口而出,毫无差错,让人佩服。

王国维:实话实说

如果让学生形容讲台上的王国维,恐怕给人印象最深的是“老实”二字。王国维讲《尚书》,一上来就说,《尚书》“阿拉只读懂了一半”。讲课中凡遇到没有掌握的,他就用海宁方言直言“弗曾见过”。著名语言学家王力直到晚年还念念不忘当年听王国维上课的印象,说:“他讲学的时候,常说‘这个地方我不懂,他这样讲,只能使我敬重他。”有人把王国维的教学精神总结为“六不”:不放言高论,不攻击古人,不议论他人长短,不吹嘘,不夸渊博,不随便引用他人言论。鲁迅曾评价王国维做学问“老实得像条火腿”。而恰恰是这种老实,展现了一个大学者的讲坛风范。

徐志摩:把课堂搬到古墓前

徐志摩的课堂不局限在小小的教室里。

据学生赵家璧回忆,1930年春天,学生征得徐志摩的同意,逢他上课时,就把课堂改在光华大学校园内的一座古墓前。墓前刚好有棵古槐树。上课时,徐志摩身靠古槐,学生则分坐于树阴下的石条上。头顶是满天的绿叶,小鸟儿在鸣唱。徐志摩给学生朗诵《绿色大厦》和《鸟与人》,又介绍泰戈尔。

课堂之外,徐志摩通过多种途径,打开学生的艺术视野。他曾鼓励学生去听上海工部局交响乐团每周演出的西洋古典音乐。有一年冬天的早上,他带领学生到中社参观美术展览会,在每一幅画前,告诉学生原作的思想和风格,原画的馆藏,原画和临摹的不同之处。其中有一幅画,画了一个裸体的妇人,一手提着壶,一手放在飞泻的泉水里,徐志摩就问大家看到这幅画后,是否自己的手掌里也有一种流水的感觉。大家先是很惊异,随后马上涌起这种感觉。

在徐志摩看来,一个人要能真正欣赏西洋文学,就得对西洋绘画和古典音乐有相当的认知,这是一条大道的两个旁支。研究文学,不应放弃这两位文学的姊妹——绘画与音乐,前者是空间的艺术,后者是时间的艺术,它们“同样是触动着性灵而发的”。

徐志摩的诗歌教学,强调让诗歌与音乐等艺术打成一片,这种做法对于帮助学生理解现代诗歌的精髓是非常有益的。

熊十力:酷爱拍人肩膀

1922年,由梁漱溟推荐,熊十力到北大任教。熊十力喜欢在自己家里给学生上课,并曾在哲学系办公室门口贴了一封信,写道:“师生蚁聚一堂,究竟有何受益?”他改而采取古代师生朝夕相处的书院式方法教学,学生上门问学比去上课还多,被人称为不上课的名教授,弟子亦满天下。

熊十力上课,冬天室内不生炉火。北京的冬天差不多有四个月,听课的学生全副冬装,坐着听讲。熊先生开的课是两个学分,也就是两节课。但熊先生讲起来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每次讲课不下三四小时,而且中间不休息。他站在屋子中间,从不坐着讲,喜欢在听讲者面前指指画画,讲到高兴时,或者认为重要的地方,他常意兴陡发,情不自禁地随手在听者头上或肩上重重一拍,然后哈哈大笑。因为拍得太重,学生听熊先生讲课,都不敢坐第一排。有人躲到最后一排,他就从最后一排拍起。他掌力了得,被拍的人往往会痛许久。

林语堂:相面打分

林语堂曾经在东吴大学法学院兼了一年的英文课,第一堂课竟然是教学生们吃花生米。上课那天,林语堂带了一个大包到教室,学生们还以为这里面装的都是教学资料,看这架势不禁让人肃然起敬,心想这位拥有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和德国莱比锡大学语言学博士文凭的老师果然深不可测。不料,林语堂上了讲台,把包倒过来,往讲台上一倒,只见满满一堆带壳花生稀里哗啦全落在了台上。林语堂抓起一把花生,分给前面的学生,并请诸君自便。大家自打当学生开始,从来没遇到如此荒唐的事情,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林语堂笑道:“吃花生必吃带壳的,一切味道与风趣,全在剥壳。剥壳愈有劲,花生米愈有味道。”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花生米又叫长生果。诸君第一天上课,请吃我的长生果,祝諸君长生不老!以后我上课不点名,愿诸君吃了长生果,更有长性子,不要逃课,则幸甚幸甚,三生有幸。”

学生们闻言哄堂大笑。林语堂趁机招呼学生:“请吃!请吃!”课堂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剥花生壳的声音。等到花生吃完,林语堂随即宣布下课,夹起皮包,一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语堂所执教的课程,从不举行考试,每到学期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林语堂便端坐在讲台上,随手捡起学生的花名册一一唱名,念到名字的学生依次站起来。这时,林语堂便如相面先生一般,细细把这个学生打量一番,然后在成绩册上记下一个分数,这就是该生本学期的成绩了。

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被林语堂“相面打分”过的学生接到自己的成绩后个个心服口服,没有一个人上校长那儿去投诉,而且大家公认林语堂相面打下的分数,其公正程度,远超过一般以笔试命题计分的方法。其实,林语堂记忆力超群,他平时在上课的时候,通过提问、交流等方式早已对每一个学生知根知底,他的这种相面打分看似极其随意,实际上是在了解了每一个学生的水平之后作出的合理决断,比起偶然性很大的一次考试反而更显出其公平,也更显出林语堂授课之用心。

沈从文:首次登台忘词

沈从文第一次登台授课前既兴奋,又紧张。他为此做了认真而充分的准备,估计资料足供一小时使用而有余。当时,沈从文已小有名气,来听课的学生极多,教室里早已挤得满满的了。沈从文站在讲台上,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头,心里陡然一惊,无数期待的目光,正以自己为焦点汇聚,形成一股强大而灼热的力量,将他要说的第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同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裂,原先想好的话语一下子都飞迸开去,留下的只剩一片空白。上课前,他自以为成竹在胸,既未带教案,也没带任何教材。一分钟过去了,他未能发出声来;
五分钟过去了,他仍然不知从何说起……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呆呆地站了近十分钟!后来他好不容易开了口,一面急促地讲述,一面在黑板上抄写授课提纲。预定一小时的授课内容,不料在急迫中,十多分钟便把要说的话全说完了。他再次陷入窘迫。最终,他只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

下课后,学生们议论纷纷。消息传到教师中间,有人说:“沈从文这样的人也来上课,半个小时讲不出一句话来!”这议论传到胡适的耳里,胡适却不觉窘迫,竟笑了笑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就是成功。”

黄侃:见钱开口

黄侃师从章太炎,被称为“国学大师”,是“乾嘉以来小学的集大成者”,更是“传统语言文字学的承前启后人”。黄侃在北大教书时,每讲到关键时刻,便卖个关子:“这个地方有个秘密,仅靠北大这几百块钱的薪水,还不足以让我讲,你们要听我讲,得另外请我吃饭。”

有一次,到了上课时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可黄侃迟迟未到。学生等了好一会儿,见老师还未来,便去报告了教务处。教务处的人知道他名士的脾气又来了,便小心翼翼地找到他,低下身子说:“先生,上课时间到了,该上课了。”不料黄侃两眼望天,冷冷地说:“上课时间是到了,可是钱还没有到呢。”原来学校还未及时发放工资。于是教务处急忙跑去帮他领來工资,他这才去上课。

对于黄侃的为人,很多人表示不满,因为他好色,狂狷,孤傲,好骂人,桀骜不驯,不拘小节,性情乖张,特立独行……周作人曾说:“他的国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正比例,说起有些事情来,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比较可惜的是,他说五十岁之前不著书,可是还未到五十,他就离开了人世。

闻一多:给学生让烟

闻一多是一位浪漫的诗人,他会把讲课变成一个充满诗意的过程,所以他把上午的课换到了晚上。七点多钟,电灯已经亮了,闻一多穿着深色长衫,抱着几年来钻研所得的大沓大沓的手稿抄本,昂然走进教室。学生们起立致敬又坐下之后,闻一多也坐下了,但并不马上开讲,而是慢条斯理地掏出纸烟匣,打开来对着学生和蔼地一笑,问:“哪位要吸?”

学生们笑了,自然不会有谁真的接受这绅士风味的礼让。于是,闻一多自己点了一支,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后,用非常舒缓的声腔念道:“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

梁启超:独特开场白

梁启超上课,有个很特立独行的开场白,很简单,一共两句话。第一句是:“兄弟我是没什么学问的。”然后大家就开始在下面议论了。他也不管,让大家议论。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他两眼望天,说了第二句:“兄弟我还是有些学问的。”

头顶“梁启超”三个字,还能以“兄弟”自称,想也知道梁先生的课堂会有多热闹了。

梁启超曾说:“战士死于沙场,学者死于讲坛。”于是在身体状况日渐恶化的时候,他仍坚持讲课,直到病逝。后来他的学生谢国桢在晚年因病住院,仍坚持看书,朋友劝他养病期间不要看书,注意休息。他说:“战士死于沙场,学者死于讲坛,师训不可违!”

(责任编辑:谭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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