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萱
一朵并不洁白的雪花
我的内心翻江倒海，失望像洪水般袭来——
F的作业，拼音字母在四线格中的位置不对，该满格的没有满格、不该出格的出格，该圆的不圆、该直的不直。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作业涂了又涂、抹了又抹——洁白的“雪花”下面，四线格里的“xuě huā”已是一片乌黑。
这孩子，怎么把作业写成这样了？
孩子们去功能教室上课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可我恨不得马上扯着嗓子叫F过来订正！我想象着如何训斥这孩子：“都手把手教你写到第十一课了，说了无数遍画直线该如何放尺子，如何按住尺子不移动，如何让笔靠着尺子移动，如何轻轻地擦，把本子擦得干干净净才能再次书写……可你怎么还把作业写成这样呢？”
我想象着如何训斥这孩子，想象着孩子脸上的难过和沮丧，想象着我满腔的失望……
一次与自己的对话
很庆幸，孩子并不在现场。
当我批改完全部作业，再次翻开F的作业本细细查看时，我与自己展开了一次对话。
“她的本子为什么这么黑？”
“因为她擦了很多次。”
“她为什么会擦很多次？”
“因为……”
这个因为，我的脑海里冒出两种答案：一是因为她写得不好看，她真是一个糟糕的学生；
二是因为她想写得好看，她真是一个要强的孩子！
忽然间，我觉得这朵并不洁白的雪花，变得无比美丽。这是孩子一次又一次去挑战、一次又一次想要呈现美好、一次又一次追求优秀的印证！
于是，我想起了F的很多优点——
她说话很轻，我需要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不会讲小话，从不扰乱课堂纪律；
上课的时候，她始终坐得端端正正，虽不主动举手，但只要我请她发言，她一定会站起来，用她细如微风的声音，用心回答；
回家后，她会一遍又一遍地读课文，坚持一个多小时也毫无怨言；
她跟爸爸妈妈说，她喜欢学校、喜欢老师、喜欢学习。
所以我相信，她愿意成为一朵洁白的、惹人喜爱的雪花。
只是，她看起来并没有成功。
其实我知道她不能把作业写工整的原因——她手眼协调能力没有发展好，空间感不是很强。
一次冷静的分析与探究
按照常规要求，这是一次不合格的作业。但从F付出的努力程度来看，这又是一次优秀的作业。
到底该怎么评价？
在这间安静的教室里，在与自我的对话中，我看见了这朵并不洁白的雪花身后闪耀着洁白的光芒。我清醒过来，回归了理性。
《学习脑科学》一书认为，提高成绩的六大秘诀分别是超强的执行力、旺盛的求知欲、很强的创造力、良好的沟通力、自我肯定感和坚毅力。显然，F的执行力并不强。课堂上，当孩子们能熟练地拼读的时候，她并不能马上跟上来。就像一个发动机的启动是需要时间的，对F的学习，我们也需要等待。老师要放慢语速、多带读几遍，要创设不同的情境，多给她跟读的机会，甚至要在课后找时间带着她再多练习几次。创造力是基于积累、经验和想象的产物，F在運动、计算和记忆方面的能力相对较弱，她的手眼协调能力和空间感相对较差。因而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应该着急。她把“雪花”下面的拼音写得一团黑，绝不是故意的，那是她努力与进步的一种痕迹。
我一直跟孩子们强调“暂时”，对，这就是暂时。
小学的时候，我比一个小伙伴高一个头，但现在，她比我高半个头，她只是发育得比我晚一些——这就是成长。成长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想要看到孩子的成长，我们就应该改变评价的标准，将分数与等级的考核变为对优势和进步的发掘，变为对未来努力方向的引领。立足于孩子的进步，看见孩子的无限可能，才是真正的“增长性”评价，才是对孩子最大的尊重、最强的支持、最好的激励！
雪花依然洁白
F回到了教室，我微笑着请她带上橡皮、铅笔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我温和地说：“老师看到，你在作业本上擦了很多次、写了很多次。你的这份努力，让老师很欣赏。”
F嘴角微微扬起，腼腆地笑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你很想把这些拼音都写好看，对吗？”F点了点头。
于是，我拿过她的橡皮，轻轻地把她的作业本擦干净，耐心地把书写要点又给她讲了一遍，请她再写。
写出来的拼音字母还是歪歪斜斜，F飞快瞟了我一眼，低下头去，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比之前好多了，你看看，哪个字母特别好看？”
F有些惊讶，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本子，找到了一个字母，小心翼翼地指给我看。我问她是怎么把这个字母写好看的，她说她想起了老师讲过的方法。
“你很有进步了！”我夸赞她。
F却说，她还想再写一遍。于是，我们又轻轻地擦，轻轻地写。作业本上的那朵雪花，就像她脸上的笑容，圣洁而美丽。
（作者单位：浙江省宁波市鄞州蓝青小学）
（插图：谭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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